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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病房的夜

0次浏览     发布时间:2025-04-06 23:30:00    

TONIGHT

夜读

病一般日轻夜重,重病房的夜,更多了一份沉重。

“重病房”,老百姓叫它“抢救病房”,文人婉约地称为“生命的冻土”,这间特别宽大的305病房就是。抢救车、氧气瓶、输液架、起搏器一股脑儿地靠墙排着,让人望而生畏。

内科病房大楼黑黝黝地隐在夏日夜幕的深处,病房的灯大都还亮着,在仍然很热的空气中闪着朦胧的光,仿佛夏夜的眼睛,守望着一个个病人。

快子夜时分了,夜风透过窗缝送进病房,让人觉出与空调不一样的清凉。窗沿上搁着几盆吊兰,银边的绿叶丛中伸出几支花梗,挂满了点点纤小的白花。叶片无力地垂着,也许还没有从烈日的烘烤中苏醒过来。

在这间重病房里,平常人体验并不深切的生命价值,真正被放到人世的天平上细细地衡量。此刻当人们在深夜的凉意中悠然睡去的时候,在这里,生命正在作痛苦而顽强的、或许是最后一次的抗争。

医生让我在“病危通知单”上签了字,我意识到母亲严重的胃出血可能最终无法控制,悬着的心很难受。我相信所有陪夜者的心都悬着,病床上的生命均在似有若无之间。

1号床是一位纱厂姑娘,听说患的是血癌,不知怎么被她知道了,当即逃出医院去,好像就能逃离死亡线似的。现在她回来了,默默地闭眼躺着,眼角隐隐地挂着泪水。她的父母正从外地赶来。

墙角的4号床是刚抢救过来的心梗妇女,此刻正发着高烧,低吟一声后又闭上了眼,只听见家属拧冰毛巾的滴水声。

门口的加床是一位服毒自杀的年轻少妇,抬进来时就像死了一样,丈夫懊丧而焦急地扶着担架,不住地捶自己的脑袋。抢救已经完毕,输液管里正一点一滴地流着挽救生命的药液。丈夫似乎真正意识到了妻子生命的价值,睁大了眼睛看守着她,一眨也不眨,一动也不动。

母亲是2号床。旁边3号床是一位高血压的老太太,一直昏睡着没说过话。不知她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盯着输液管看着看着,突然听见她说了一句:“药水——滴得——嘎慢?”家属赶紧去问医生,医生表情凝重地告诉她们:生命就在这几小时内。

没多久,响起家属撕心裂胆的哭喊声,3号床老太太去世了。我深深地同情死者的不幸,但又怕哭喊声惊吓了这些重病患者。

“哭吧,别憋着,我们也不怕了,人总有一天要走的。”母亲不知什么时候竟轻轻地说话了。

3号床的家属反倒压低了哭声,只听得断断续续的抽泣和强忍的哀号。心脏病妇女闻声拉开了额上的冰毛巾,费力地睁开眼,那微弱的眼光里满是伤感。1号床的姑娘坐起身来瞧着眼前的一切,抹了抹眼角的泪珠,低下头。

我和加床的那位丈夫一起帮着家属将擦洗后换上寿衣的死者抬进太平间。这间不大的四方小屋里,灰白的水泥地上已摆着两具尸体担架。这也许是人世间最寂静的角落了,生命已悄然离去。

太平间的周围是一片茂盛的阔叶林,缠在栏杆上的牵牛花正把无数花蕾鼓得饱饱的,等待在晨曦里开放。青草丛中响着小虫此伏彼起的鸣叫声。生命,依然无处不在,无时不在,即使是在一个又一个生命离去的时候。

我们回重病房时,看见隔壁那个晚期肝腹水的妇女,一手提着输液瓶,一手扶着走廊的墙壁慢慢地朝厕所走去。她谢谢别人的帮助,一定要自己试着走去小解,似乎想让苍天知道:她还能走,还能走下去。我看见加床的少妇醒了,赶紧推了推与我一起回到病房的那位丈夫,他喜出望外地扑到床前,轻轻地与妻子说着什么,两人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握在一起了。母亲好像睡着了,真实见证过死亡的人,也许心就会坦然点。

黎明的脚步已经不远了,正在翻山越海地赶来。窗沿上的吊兰在夜气的滋润下,叶片开始挺了起来,拱卫着中间缀满小白花的花梗,叶片儿绿绿的,小花儿细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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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狄火勤

编辑 | 顾金华

诵读 | 王伊(上海体育大学)

视觉 | 邱丽娜 刘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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