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江省挖掘抢救东北大鼓濒危曲目，数字赋能+青春力量 不让“人走曲散”

“大明一统锦江红，万历皇爷做北京……”5月28日，微信视频那端，80岁的赵德厚中气十足地唱起《夜宿花亭》，精神矍铄。面对采访，老人笑言：“我不说书还活不到这把岁数呢！前几天，我自己坐大客车去哈尔滨录视频，把肚子里的东北大鼓都‘倒出去’，我就放心了。”赵德厚口中的“录视频”，正是我省组织的东北大鼓濒危曲目抢救活动。

近日，省文联邀请黑龙江、辽宁、吉林等地九位东北大鼓民间老艺人，年龄最大的80岁，最小的49岁，对传统曲目和优秀唱腔进行紧急挖掘抢救。记者走近了这群文化守望者：国家级非遗传承人邱淑华、省级传承人赵德厚及其徒弟宋立光、省曲协驻会副主席李伟东……他们身上，流淌着对这门古老艺术的赤子情怀。

薪火难继：免费授徒十数载，包吃住亦难觅传人

东北大鼓，这颗镌刻关东文化基因的曲艺明珠，可溯至清代中期，距今三百余载，在东北三省形成了奉派、南城派、西城派、东城派及以哈尔滨为中心的北城派（下江派）五大流派。然而，辉煌已成过往。作为哈尔滨北城派省级传承人，1946年出生的赵德厚，13岁学艺，已坚守近70年。他在家乡小剧场坚持免费演出12年。“房子是租的，冬天靠政府补贴买煤取暖。听戏的多是附近老人，夏天最多时十几人，冬天人少几个人，尤其下雪后，有些老人就不来了。”赵德厚介绍道。他依靠农村20多亩地的租金维持生计。“老师是搭钱演出，冬天搭煤，夏天还得搭热水、茶叶。”徒弟宋立光补充道。

传承，是这门艺术的生死线。赵德厚自上世纪70年代起收徒6人，“最大的70多岁，最小的也40多岁了。上次收徒还是十多年前。剧场没收入，徒弟们白天演出，早晚还得去早市夜市摆摊糊口。看到有人喜欢听东北大鼓，我们就唱给大家听。可年轻人谁愿学这不挣钱的行当？”老人无奈地介绍说，“我可以包吃包住免费教，但不能开工资，所以招不到年轻人。”

与时间赛跑：抢救，只为不留“人走曲散”之憾

“眼下的挖掘抢救，是真正做到了根上！遗产保护刻不容缓，只有守好根脉，才能谈传承创新……”国家级非遗传承人邱淑华，这位我省唯一体制内的东北大鼓专业人员，道出了紧迫感。1976年出生的邱淑华，9岁学艺，12岁登台，能弹能唱，是难得的全能型人才。2003年她考入天津艺术职业学院，成为东北大鼓专业高等教育第一人。2011年作为特殊人才调入省群众艺术馆，2018年当选国家级传承人。

5月29日，记者见到邱淑华时，她举手投足间英气勃发，正在给哈师大学生授课。“曲艺多靠师徒口传心授，专门学校近年才起步。市场不景气，学的人少，艺人老化，演出平台稀缺，老艺术家们独特的流派和风格，正濒临失传。”她痛心地回忆道，“比如吉林榆树的王淑媛老师，唱腔绝妙，但她连名字都不会写。2013年人走了，作品没留下，成为永远的遗憾！”

正是为避免“人走曲散”，邱淑华曾三顾茅庐，采录78岁老艺人韩永田的《月唐演义》。“有时梦中惊醒，生怕错失‘争分夺秒’的机会！”她的话语里充满焦虑。谈及徒弟，她更显无奈：“我有十多名徒弟，如今都在北京、深圳、上海、广州发展……就是没有留在哈尔滨的，没市场啊！我外甥女5岁跟我学，童子功扎实，都能说中篇了，可没处演出，现在20多岁也不干了，这多尴尬！”

守正创新：数字赋能，在古老旋律中注入时代心跳

面对传承断代的危机，从业者们正努力突围。

49岁的宋立光2018年开始，在网上断断续续直播“乡音鼓韵”，每次直播3个小时传播民间艺术，现在已有3.6万粉丝。“有人喜欢听，能让大家感受东北大鼓的魅力，我们这些民间艺人就高兴！”

邱淑华则强调：“要保留艺术本真，同时改革创新，才能留得住、传得远。”在今年3月哈尔滨第二届东北大鼓展演上，她改编的《金陵十二钗》创新性地在头尾加入“大鼓歌”形式的群唱，在传统伴奏中融入电声元素，浓缩呈现十几种曲牌。“既要抓住老戏迷的耳朵，也要同频年轻人的心跳。”她如是说。

记者了解到，更系统的传承工程也在推进。邱淑华正在撰写的《东北大鼓唱腔特色音乐教程》《东北大鼓三弦音乐教程》有望年内出版，并引入数字化手段——教材中将逐腔逐段嵌入二维码。“扫码就能跟着传承人学艺，相当于把老师请回家。”她描绘着未来的教学场景。

谋划新篇：有望成立我省东北大鼓传习所，多重举措吸引年轻人加入

“那时候，只要听说大队部有人说大鼓书，我们提前一个多小时就去占位，演出时里三层外三层全是人！”双城戏迷于忠海回忆起儿时听东北大鼓的场景，仍难掩兴奋。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电视机和音响尚未普及，到大队部听东北大鼓，就是受欢迎的娱乐活动。每年正月到二月农闲时节，东北大鼓的演出一场接一场，直到春耕开始才告一段落，足见东北人对这门本土艺术的热爱。

采访中，黑龙江省曲协驻会副主席李伟东介绍，东北大鼓是黑龙江的优势曲艺项目，对提升地域文化知名度和影响力意义重大。为保护这一濒危曲艺，黑龙江省已启动濒危曲艺资源抢救工程。目前，相关部门已组织召开两次老艺人座谈会，广泛听取传承人的意见建议，并在全省范围内开展深入调研，为制定抢救东北大鼓优秀曲目和唱腔的五年工作规划做准备。后续，有关部门将结合国家政策与实际情况，为老艺人提供经济物质帮扶，鼓励他们继续投身民间艺术创作与演出。同时，还计划在适当时机成立黑龙江省东北大鼓传习所，作为专门的民间传承组织，为老艺人传授技艺搭建平台，创造良好条件。

记者了解到，一些民间艺人已尝试着直播互动、短视频平台等新型传播渠道吸引年轻人的目光。哈尔滨师范大学音乐学院增设非遗保护专业，招收东北大鼓专业学生，邱淑华直言要“培养年轻力量”，黑龙江省群众艺术馆则在哈尔滨市建工小学持续开展“东北大鼓进校园活动”，让学生近距离感受其魅力。而形式上，传统唱腔中也开始融入现代电声元素以符合现代人口味，多重举措吸引年轻人爱上民间艺术，努力让东北大鼓焕发出新的生机与活力。

“欲求流长者，必浚其泉源。”对于邱淑华、赵德厚等坚守在东北大鼓传承一线的民间艺人而言，让这门传承了三百年的白山黑水之音得以延续，就是对他们坚守情怀的最好回报。他们倾囊相授的身影，不仅是古老艺术顽强生命力的体现，更承载着东北大鼓薪火相传的希望。

部分图片由黑龙江省曲协提供

龙头新闻·生活报 记者：王晓晨；摄影：王晓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