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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班味儿”创作,一边“卷”学术论文,一边写科幻小说

0次浏览     发布时间:2025-04-24 08:36:00    

最好的科幻可以将人类的命运上升为宇宙的命运,不论这种“上升”的结果是成功或是失败,是另一种开始还是一切皆为枉然,读者总有一瞬间感觉自己超越了“凡人皆有一死”的有限生命,窥见永恒。

——我从小学看机器猫、看凡尔纳,就想写这类科幻,初高中读黄金时代三巨头,大学读莱姆的《索拉里斯星》、读新浪潮作品,随后断断续续补《星际迷航》《神秘博士》,我忧伤地发现,书写宇宙命题的卓越前辈数不胜数,有时候,剧集玩的花样儿比小说还精彩。本着要么超越前人,要么另辟蹊径的策略,我选择后者。我需要思考如何另辟蹊径。

科幻写作兼备艺术写作与科研策略的双重特点。艺术难以量化,大师级的作品显而易见,却难以横向比较、谋求较为统一的标准。科研则往往有清晰的进路,不同的问题和方法论自有其脉络。科幻的难点在于兼备艺术的深度与科研的纵深,科幻的取巧之处又恰好在于,它的发展类似科研,科幻作品的“问题性”有着一层史学衍变。从乌托邦到玛丽雪莱,从凡尔纳到坎贝尔,从威尔斯到新浪潮,通俗地说,科幻史是“点子文学”的衍变史,说得高级些,科幻是“新奇性的问题史”。

科学与技术的发展推动人类重新理解宇宙的结构、重新理解物种衍变、重新理解社会发展、重新理解渺小人类的渺小地位。科幻提出问题,然后给出它的艺术化答案。此时,科幻写作的切入点变得简单:它需要超越个体的渺小,从科幻文学的“问题史”出发,就同一问题给出更新的、更高级的答案,或者提出新的问题。所以,我对科幻写作的理解是,它既需拥有科研思维的尖锐的问题意识,又需满足文学所要求的一切艺术标准。

我的专业和目前的主业是美学。每当有人问我:“什么是美?”我就用柏拉图的话回复:“美是难的。”提问者多是男性,他们听到答案后总会困惑却又有些沾沾自喜地问:“美是男的?”的确,我的专业提供某种错觉。非错觉的事情总是困难的。比起简化、自信与错觉,我更依赖谦逊和复杂性。美学谈论自然的美、谈论艺术的美。总的来说,美学是小学科,它谦逊;不过,美学其实什么都可以聊,它也复杂。

写完博士论文,我写了《水星逆行》小说集的第一篇作品《一篇关于“文面”的论文》。工作的考核临近,我的论文还没发出来,我写完《四勿龙》,就去“卷”论文了。小说集出版,朋友说:这种项目推进的方式,你这被论文逼的路数,一股班味儿!我自我安慰:我有问题意识!

我只能说,我目前获得了一种自洽。我对科幻的理解,我的专业对自然美与艺术美的阐释史,我的“班味儿”创作,三者有机地滚动了起来。如果青椒压力小一些,我能滚得更远!

青年作家:双翅目

小说集一共六篇作品,有两篇作品的标题直接有“论文”二字,另两篇作品讲大学和公司的科研,余下两篇是我按捺不住冲动,终究去尝试了写宇宙与人类的命运。

《毛颖兔与柏木大学图书资料室》一篇是我第一次尝试给文学创作的核心期刊投稿,我有意识地削弱了小说的科学问题意识,突出了某种人文或文学的问题意识,即“知识与写作”本身是否属于人类。韩愈的《毛颖传》启发了我,我搜集了文学史中回应韩愈的诗句,整个过程挺有趣,我也忍不住想:中国文化足够深,可流行的商业主题总只有那么些。诚然,商业依赖于类型的标签化。《毛颖兔与柏木大学图书资料室》努力踩在科幻与志怪的交界线上,不偏向任何一边,这或许让小说本身变得更加平易近人。

《记一次对五感论文的编审》是第二次投文学创作的核心期刊,我的胆子变大了。适时,我的主业工作正式进入“卷”论文阶段,我的心境还没有抵达如今的皮实,我开始思考学术论证本身的限度。一方面,我试图用“五感论文”的形式,反思学术的文字式论证局限,以及五感的主观性问题;另一方面,我写了一篇通过编审论文折磨编辑的小说。感谢编辑老师们宽厚的心肠,录用了我的稿件——我觉得,这也是在“元编辑”的层面上完成了对小说内容与形式的回应。

《四勿龙》源自一次约稿,让我有机会继续“四勿动物”的写作。我的第一本小说集《公鸡王子》的同名篇目意在用《论语》“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归纳性逻辑,反思阿西莫夫机器人三定律“不可伤人,服从人类,保护自己”层层递进的演绎性“道德律令”逻辑。《公鸡王子》的写作一直没能真正完成,因为智能并非形式逻辑可以规约。我一直计划写“四勿动物”的十二生肖系列,其中有枢纽意义的动物之一,便是龙。龙是虚构的,如果龙有智能,它不会局限于已有的智能形式。我粗浅地糅合了科研工程和艺术设计,写了一个“科学”造龙的故事。龙是人的图腾,源自人的想象,它被定位为“装饰智能”。装饰可以拥有真正的超越性。

《一篇关于“文面”的论文》事实上写得最早,属于恢复性写作,源自飞氘老师办的工作坊。小说的野心颇大,故事、人物、笔力跟不上,一开始草草结尾,小说集定稿时重新改了一遍,加了一万多字,算是把想到的都塞进去了。整个写作体验其实较之小说集的其它篇目,是最好的,因为不论成败如何,我挑战了一件超出我能力范围的事情。我没有中途逃跑,我坚持下来了。上次有同样感觉是写《空间围棋》的时候。不过,再读《空间围棋》,我会心生怀念,再读《一篇关于“文面”的论文》,我自己都脑仁疼。我开始怀疑:有些小说大概适合拿来写,不适合拿来读。这类小说大概还有价值(比如,挣稿费的价值),所以收入小说集。只是苦了写推荐语的两位友人,感谢你们懂我!

《太阳系片场:宇宙尽头的茶馆》是《太阳系片场》系列之一。该系列目前只有两篇,另一篇是《太阳系片场:海鸥》。虽然两篇皆受好评,也确实保持了忠于原著的文学性,但我个人的体验是挫败的。我写过其它致敬性作品,比如《来自莫罗博士岛的奇迹》致敬威尔斯,《盆儿鬼与提箱人》致敬包公案,《我的家人和其它进化中的动物们》致敬达雷尔的《希腊三部曲》。致敬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试图比巨人看得远一些。

它们让我体会到,依托科幻的“科研问题性”思路介入这类艺术内核强劲的作品,我并无任何“取巧”的优势。我只是在致敬或改编的过程中,真正地直面了文学经典的深刻与坚硬。科幻圈总以“硬”为自豪,可科学的魅力在于它的可证伪性,诞生那种必将失败却迎难而上的科学精神;真正的文学则需抵达超越圈层的、普世于全人类的艺术硬核,这类硬核就那样存在着,无法证伪,不可回避。《太阳系片场:宇宙尽头的茶馆》依然借用了老舍的硬核,无从超越,也没有捷径绕道。所以《太阳系片场》系列已经并仍将仅是基于文体实验的大型同人作品。我一直认可同人写作,它能对原创保持敬畏。

《水星逆行》实际是小说集中最硬的科幻。首先,木星质量增加,或可变为恒星,与地球成为双星系统的理论是有论证且成立的。其次,双恒星系统的轨道变化、外太阳系行星脱离太阳系的方式及轨迹,我使用《宇宙沙盘》( Universe Sandbox )进行了将近十个小时的模拟。这让我体验了边跑数据、边抄数据写小说的乐趣。

再次,关于暗物质或许不成立、暗能量或许主导宇宙的理论,我参考了纪录片《追随爱因斯坦 》(Chasing Einstein),并读了些我看不懂但努力看过的论文及科普。最后,我构想了通过暗能量与暗物质的转化,增加行星质量的“科学”。不过,这篇小说的“硬”度被我用“伪科学”包装掉了。小说的两位女性主角从事科研,却也忍不住聊星座。星象是一种解释学,试图通过宇宙的运动规律,阐释人类的命运——这很迷信,这也挺科幻。如果我诞生在水星,便没有“水星逆行”一说了。

可是,由于水星自转与公转的微妙关系,从水星上看去,太阳也会逆行。“太阳逆行”对于水星人而言,象征着什么?通过星象解释命运,它不一定准确,但它是人类的本能。两位女性主角从未否认这种本能,同时,她们也从未放弃这种基于本能的解释权。女巫们虽被压迫,但她们一直锚定着麦克白的命运。在这个意义上,技术的确是魔法,科幻的确是巫术。

水星是信使,“水逆”要注意远行与电器的隐患。人工智能的发展、对地外探索的再次兴起、人类社会进入“水瓶时代”的不稳定期,用《水星逆行》做小说集的总名似乎很恰当。或许“逆行”的背后存在一种重新寻求解释权的冲动。我仍然相信科幻是一种解释的方法论的合流:科研的问题意识与冒险精神;艺术的生命内核与悲悯的宽容。

原标题:《我的“班味儿”创作,一边“卷”学术论文,一边写科幻小说》

栏目主编:陆梅、李凌俊 文字编辑:袁欢

来源:作者:双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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